在她忙前忙后的时候，只有一个人在帮她。那是老师的同学之一，一个看起来十分平凡的、皮肤粗糙的中年女人。这个人就像所有工厂里的大龄女工一样，实在不像十多年前的首都大学生……与之对比，穿着高级时装和朋友们侃侃而谈的老师仿佛天人。但她心里还是很感激对方，向对方说了许多句谢谢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她与那人谈笑，老师似乎心中不悦，但教授让学生不要与自己的朋友聊天，未免太奇怪了。老师仍然微笑着，但是话锋转向那位朋友，你最近过得怎么样，听说你上个月评上车间劳动模范了，大家都恭喜你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的话，在满座高朋面前，无异于活生生的讽刺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女孩本想为对方解围，但这个女工一样的女人神情淡然，笑了笑，说，对，还发了五百块奖金呢，我拿去买了一些鲜花，给我家的狗换了新的狗粮。

        聚会结束后女孩和这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。

        说起来很奇怪，但在那短暂的交谈中，女孩发现了此人学识如海，气量也惊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晚上她为老师涂着护肤品，老师冷冷地说，你别和那个女的走那么近，她参加过运动，毕业证都没拿到，现在只能在工厂打工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孩一开始不太明白老师说的是什么运动，老师翻了个白眼，说，你们年轻人真是无知。随后她才反应过来，是八十年代末、十一年前的仲夏夜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可到底，她还是和这个女人交上了朋友。毕竟老师对她虽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，但从不关心她，对她的个人志趣、交际亲朋一无所知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有这个女人愿意平等地和她讨论。而不是像老师一样，居高临下地、轻蔑地向她灌输着自己的观点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后来她又发现，她的这位朋友虽然在工厂做着流水线工人，但一直笔耕不辍地写作，只是从未投稿发布。在对方的许可下，她捧起那一摞摞稿纸，这是惊人的、超前的作品……基本上每一个故事都是一场新的文学实验……女孩在这些不见天日的稿纸中入了迷，发现自己遇见了一位真正的隐于市的天才。同时，她也伤心地发现——女人早期的作品和老师现在的作品很像。或者说，是老师和她的作品很像。老师一直在模仿这个人，模仿这个人十年前的旧作。女人只是说，那些都是以前写的，不成器的拙作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孩小心翼翼地说出那本书的名字，那也是您写的吗？

        女人说，对，当时，她爱着一个美丽的女同学，可后来，她发现原来这爱不过是不现实的幻影，是自我的投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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